保卫一个人的自由，就是保卫所有人的自由
——致参与“支持陈平福，反对文字狱”的全体联署人
2012年9月，在公民社会运动留给未来的档案里，应会载入这一事件：9月4日，甘肃省兰州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陈平福“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案，9月8日王书瑶等人发起“支持陈平福、反对文字狱”网络联署，22天之内，联署超过一千人！根据9月30日更新的名单，确切的数字是1,059人。
千人奋起，反对以言治罪，保卫言论自由，声援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是一位下岗教师，一位街头卖艺求生的小提琴手，一位普通的网民。1，054个名字，构成一道精神的堤坝，名字与名字相依，心与心相连，维护一个人免于牢狱。它也是一个数码时代的界碑，纪念一场保卫言论自由的行动。对于网民陈平福、对于我们发起和参与联署的人来说，这里的1，059个名字的分量，实在难以言述。
毋庸讳言，这1，059个名字（其中还有一部分并不是生活在中国境内者或冠之其他国籍），相对于中国网民的基数，非常之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根据今年1月16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2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至2011年12月底，中国网民规模突破5亿，达到5·13亿；其中使用手机的网民规模也达到了3.56亿。
就5·13亿这个总数来说，1，059个名字，所占比例是0.0002064%，可不是小到无从显现的程度吗？
作为发起联署者，我们深知自己人微言轻；而网络空间受到严密管控，“煽动颠覆国家政权”之罪名，更具有恐吓和震慑的效力。然而，在短短二十天的时间里，能赢得一千多人的签名联署，这让我们深感欣慰、激动和振奋！因为，对于5·13亿中国网民的来说，言论自由的边界，就在你——你这位公开站出来的联署人的鼠标之下，它在扩展，它被铭刻标记，并不允许倒退半步。
熟知中国当代历史的人都知道，六十三年来，为实现言论表达权利，多少仁人志士付出了自由甚至生命的代价！在联署发起人中，首当其冲的王书瑶先生，因斯大林事件而疾呼“高度集权是危险的”；结果被劳动教养，亲历了1957年反右对一代知识分子的残害杀戮，是至今仍在寻求公正和赔偿的极少数幸存者之一。与他同时代蒙难的甘粹先生，曾与林昭相恋，被强行拆散，发配到新疆劳改22年。发起人中名列第二的朱毅先生，在文革中组织江西李九莲问题调查委员会，被判刑20年。……莫要说那些都是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前尘旧事，就在“尊重和保障人权”写入中国宪法的八年之后，王荔蕻女士因声援蒙冤的“福建三网民”，在2011年被判9个月监禁。独立制片人艾晓明因拍摄公民维权纪录片，并签署08宪章，被内定为对国家安全有危害者，自2009年被禁止出境至今。
我们与陈平福素不相识，却有着共同的价值观——追求民主自由。我们坚信人权乃普世价值，它至高无上，不容侵犯。同时，出于个人经历，我们深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一旦坐实，不仅祸及陈平福；更是对全社会发出了危险的信号：它标示着滥用政治罪名打压批评者，将成为可随时启用的惯例。正如我们在联署信中所表明的：如果陈平福被治罪，文革那样罗织“反革命恶毒攻击”罪并人为制造阶级敌人的政治运动，必将借尸还魂！
就在我们发起联署这二十多天里，可以看到，湖南邵阳公安机关，以煽颠罪批捕公民朱承志之后，还控制家属，使其无法委托外地律师。而朱承志的“罪过”仅仅是因为拍摄和发布了有关李旺阳之死的照片和视频。原北大教师焦国标先生，以同样罪名被刑拘（后改为监视居住）。几天前的9月26日，北京宋庄藏人艺术家邝老五、艺术家追魂在宋庄艺术博览会上实施行为艺术，打出横幅：“废除劳教，释放艺术家吧”；结果被宋庄派出所带走。在27日凌晨4点左右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他们遭遇了“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用文革时期的这一流行比喻，可以生动概括这一切。
就此而言，我们深知，陈平福一案在今天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它标志着，在维护思想专制的权势集团眼里，任何批评的声音都必须禁止。但另一方面，陈平福案激起网民空前关注，以至于它被称之为中国的“德雷福斯”案件。从国内的网络论坛到微博社区，诸多网友拍案而起，痛斥或批驳对陈平福的起诉。所有的关切和呼吁，恰如陈平福本人所表达的：
一个文明社会，首先是一个思想自由、言论自由的社会，人们不会屈从于任何权势；人们自觉地遵守道德和良心；人们习惯于说真话，提倡真诚和善良，维护宪法和法律的尊严，任何组织和个人都不能凌驾于宪法和法律之上，只有宪法和法律才能保证公民的尊严！
我们发起联署时，并没有奢望，联署能立即改变陈平福的命运。但我们的确看到，联署汇聚了公民心声，凝聚成强大的回音壁，并温暖了身陷逆境的陈平福。我们还看到，不同寻常的是，陈平福目前仍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在此期间，发起联署的王书瑶先生亲赴兰州，与陈平福直接交流，并在兰州市检察院和法院递交信件。王先生受到礼貌的接待，我们相信，这与无数网民的关注是有联系的。
今天，中秋月圆的日子，我们统计到这1,059个签名，每个名字占据一行，代表一份担当、责任和守望的勇气。为了阻止一桩冤狱发生，为了维护公民思想、言说的权利底线，你贡献了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来自21世纪新农民工、小摊贩、个体经营者、无业者、访民、民营企业主、工程师、建筑师、网络公民、选举义工、职员、自由撰稿人；你是维权律师、退休公务员、离休干部、IT 行业工作者、传媒文员、家庭主妇；你是曾经因煽颠罪或其他罪名遭受牢狱或劳教之灾的人；你是专家学者，在社会学、经济学、法学或文化研究领域贡献卓著……你的名字也许为人熟知，也许默默无闻，但其重要性则是均等的。因为，每一个人的行动，才是公民运动的源泉；而保卫一个人的言论自由，所有人都能从中受益。从个案起步，水滴石穿，让我们努力不懈，直至彻底废除煽颠罪，终结文字狱。
到今天为止，我们的联署签名将暂告一段落。本周内，我们将再次整理核对签名，并尽快打印速递至甘肃兰州市人民检察院和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要求检察院撤销对陈平福的起诉，或者由法院宣判陈平福无罪。
王书瑶、朱毅、王荔蕻、甘粹、艾晓明 敬上
2012年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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