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道为什么要说话

http://v.news.163.com/video/2013/12/E/0/V9ELCUAE0.html

准备的原稿如下，不过讲的时候也没完全照稿。
后面视频的英文是我翻译的。但是网易用的时候应该注明出处。
阴道为什么要说话
 
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阴道为什么要说话。
 
对我来说，这个题目本来是十年前的一个话题。2003年我们中山大学性别教育论坛项目的师生，在广东美术馆演出了中文版的美国戏剧：《阴道独白》，这个活动是全球性反对针对妇女暴力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阴道独白》原作的剧作家伊娃·恩斯勒发起了V-Day 的社会运动，即鼓励全世界的妇女团体和行动者演出这场戏，让女性说出自己的故事，肯定自己的身体，反对一切针对女性和女孩的暴力。V-Day 中的V字是三个英文词的第一个字母，这三个词是情人节、阴道和胜利。
 
我重拾这个话题，缘于近期看到北外性别行动小组17名女生在网上发布“我的阴道说”系列图片，这个活动是为她们演出和《阴道独白》有关联的一个作品《阴道之道》而发出的一些照片。结果，在网络上引起巨大反响，其中一些反对的留言，简直杀气腾腾：“如果我的女儿这样，我一巴掌扇死她”，“这个女的还蛮好看的，可以操一操”。
 
这些公开的羞辱和暴虐的言辞反映出，我们生活在一个强大文化包围中，这个强大的文化，不是性别平等，而是支持强奸、赞美强奸、鼓励强奸尤其是对敢于伸张自己权利的女性恨之入骨的文化。
 
十年前，我们剧组的同学们排演《阴道独白》时，“阴道”这个词简直成了口头禅，大家说这个词，非常严肃、非常正面，有时更是非常欢乐。其中有一幕是表演性的狂欢《呻吟》，中国话应该是“叫床”。我们觉得原剧本的情境和中国的语境有距离，调动不了观众情绪，因此改了个新段子：让三位女研究生用粤语、河南话和普通话来表演。她们在排练时常常大叫，同宿舍楼的同学就跑去看且问道：你们叫什么？她们不好意思说叫床；便答说我们在叫：啊，有老鼠！
 
事实上她们在舞台上表演时，这一看似色情的段子大受欢迎。这是解放了的欲望，是身体和精神之间和谐欢愉的极点。你问我，为什么阴道要说话；我首先要回答的是，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性和爱，难道不应该这样欢声雷动，这样自由奔放，这样光芒四射吗？
 
但是，在现实中，女人的处境不是这样。2008年，我在美国访问了十三个学校，在很多学校，我都放映了有关中文版《阴道独白》的纪录片《幕后故事》。但是，看到同学们激情洋溢的表演时，我一方面为她们的勇气而感动；另一方面，我更清楚的是：这只是借助一部美国戏剧激发出的状态。在现实中，中国女性的处境离身体和精神的解放还差得很远很远。
 
在妇女研究的课堂上，我给同学们布置过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性别故事。我记得这样几个故事：
 
一位女生说，以前爷爷很疼爱我；走到街上，他会给我买烤红薯。可是，有了弟弟以后，他再买红薯，就不会给我，而是给我的弟弟。后来有一天，弟弟不在，爷爷把红薯递到我手上，可是，我再也不觉得红薯好吃了。
 
还有一位女生说，我的母亲，实际上是我的舅母；小时候，因为妈妈想再要一个弟弟，就把我送给了舅母；现在，我只能管我的亲身母亲叫姑妈。一位女生写了她妹妹的故事，她说，父母想要一个男孩，结果生了妹妹。妹妹从小在家里，不爱学习，家里人也不太关注她。现在她在深圳打工。每当我在教室里，看到夕阳西下，我就在想：劳累了一天的妹妹，下班了吗？
 
这些故事，都很平常；甚至算不上什么悲剧。可是，你不是一个女人，你知道作为一个女人，生活得多么委屈多么不容易吗？
 
我和《幕后故事》的导演胡杰先生，我们带着这部片子到广东的打工者中心放映给外来工看。看完后，一位女工站起来说到她的工友的遭遇：有一个女孩是四川的，十六七岁，长得很漂亮。那个厂老板是私营老板，他的手下很凶。他说喜欢那个女孩，女孩说死不同意。后来被他的手下先奸后杀，杀了还不算 还五马分尸，把她的头、胳膊、腿啊卸下来拆成一块块的，装在一个纸箱里面  丢垃圾桶里面去了。清洁工发现之后，厂方跟那个女孩的父母私了。
 
我们在中文版的《阴道独白》中还增加过一个段子：《弃婴》，基于一篇新闻报道创作的，这篇报道说的是：2003年3月，在南方的一辆长途客车上，警方发现有人用旅行袋打包偷运28个婴儿。她们有的两个、有的三个被挤放在一个旅行袋里。年龄最大的不超过三个月，一个婴儿当晚死亡……她们全部都是女婴。
 
回到我的演讲标题：为什么阴道要说话；因为，有一些女人，她们永远都不能说话了——那个被奸杀的女工，那些还没有长大成人的女婴。而她们遭受的伤害与阴道密不可分，它是针对性别的暴力。
 
2003年，在广州发生了大学生孙志刚之死的事件，由此引发了对收容遣送制度的大讨论，当年国务院作出决定，废除收容遣送制度。和孙志刚事件几乎同时发生，在湖南湘潭一个小学，音乐教师黄静被发现在宿舍里裸死。她的男朋友当晚在那里留宿，黄静身上有伤痕，双腿腘窝留有青紫印，床前有男朋友的精斑。
 
这个案子最初警方不予立案，他们认为，男女朋友之间不可能有强奸。他们没有“约会强奸”这个概念。黄静的父母坚决不认可这一点，黄静母亲遍访全国知名的法医专家，向公检法各个部门投诉；经过反复的法医鉴定，包括尸体解剖和书证鉴定，经过公安机关的调查和法院的审理，公检法最后都认定黄静当晚表达了不愿意发生性关系的意志，黄静身上的伤是其男朋友强力造成；尽管如此，这个案子终审时以嫌疑人无罪结案。奇怪的是，法院判决被告人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黄静父母经济损失59,399. 50元。而这个赔偿的依据竟然是人民法院关于审理触电人身损害赔偿案件若干问题的解释。
 
黄静案经过五次尸检，产生过六份鉴定。在这个过程中，保存在殡仪馆的黄静遗体高度腐烂；其心脏标本丢失。查清一个强奸案有多难，通过这个案件就可以看出。不是强奸行为没有发生，而是有那么多人，努力地销毁证据。
 
就在黄静案终结，被告被宣布无罪的两个多月之后；也是在湖南，一个11岁的女孩被强奸，被强迫卖淫三个月，这期间，她曾遭到四人轮奸，接客一百多次。她的母亲发誓要为她讨回公道，为了立案，为了赢得司法公正，她曾以自杀相逼，她在大雪中长跪十多个小时……上访途中她被截访者打得吐血。最后竟然被判劳教一年半。大家知道，这位母亲她叫唐慧。
 
至今在网上，还可以看到很多对唐慧母亲的批评、谴责，说她行为不当，说假话，缺乏证据，牵连无辜，甚至质疑她如何花掉了捐款还叫穷。还有，他们说乐乐是自愿去到那个卖淫场所，强迫卖淫缺乏证据。这些人不相信一个母亲的话，他们引那些嫖客的话说这个孩子长得高，完全不像11岁。
 
只有母亲相信孩子的话，唐慧说：只要孩子有反抗他们就打她，那些畜牲一边糟蹋着孩子，那些人在那里观看，另一个人会把他的生殖器放到她的嘴里，所以我听到孩子这些陈述的时候，我当时真的好像有好多好多的针在扎我的心一样。
 
我曾陪同黄静的母亲拜访对黄静做了法医鉴定的专家， 黄静母亲质问道：黄静阴道口被挫伤了，这里有破皮，有出血点；为什么不认可？如果说阴道要破皮，要出血，你说疼不疼？她会不会叫，会不会有挣扎？我们现在还可以看到腘窝上的伤痕啊！
 
为什么那么多人会相信，一个11岁的小女孩可能是自愿去卖淫而对她所受到暴力胁迫置若罔闻，无动于衷？为什么黄静遗体上无法磨灭的伤痕，五次法医鉴定六次鉴定报告，都不能证明她受到了强奸？如果我说人们就是支持强奸，这听上去似乎很武断；但事实就是这样。因为，女人的故事被埋没得太久太久，被压抑得太深太深。无数人遭受强奸、殴打、性骚扰、性虐待，这样的故事，即使想把它说出来，都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真的是女人失语吗？不是的，正如黄静的母亲、乐乐的母亲，她们对多少人讲过女儿遭受的痛苦，可是这些故事没有被认真对待，甚至没有被倾听。
 
在这里我还想到一位年轻女子，董珊珊，26岁，婚后经常遭受丈夫殴打虐待。她和父母先后八次报警，警方都以找不到人、他们是夫妻关系等各种理由推脱，未对施害人采取措施。董珊珊被打得内脏破裂、多发骨折、肺挫伤，继发感染，致多脏器功能衰竭死亡。而她丈夫，仅以虐待罪被判六年六个月！虐待是专门为家庭成员之间的长期折磨设定的罪名，如果把它的处罚逻辑翻译成通俗的语言，那就是：因为双方是共同生活的家庭成员，因为是长期摧残而不是一次伤害，所以就可以给予相对轻得多的处罚。 而根据调查统计，家庭暴力中的受害者，绝大多数是女性。

性别暴力可能在任何地方发生，在我们中山大学，2004年3月8日，这个国际性的妇女节日，这一天，一位女研究生被割喉。凶手是一位追求她遭到拒绝的外校男生。女生丧失了生命，男生被捕判刑。在中国高校中，约会暴力还有其他例证。
 
上述所有这些有关歧视、虐待和性暴力的案例表明，女人没有被当做平等的生灵来对待，更不要说尊重、爱护。阴道，这拥抱爱情、孕育生命的地方，这让人类繁衍、延续至今的神圣场所，被当做攻城略地的战利品，或者，被当做践踏、侮辱、仇杀的目标；还有，被当做卑贱的标牌、遗弃的理由。

这样的情形必须改变，打破沉默，就是起点。《阴道独白》这部戏剧，提供了一个艺术空间，让女人们敞开心扉，讲述自己的爱与痛。阴道在这里，是被谈论的对象，也是一个隐喻和象征。按照女人的意愿、经验和视角来谈论它，这也是直接挑战男权文化设定的禁忌。围绕着女人的阴道以及与它相关的经验，所有这些故事创造出新的想象力。V日运动，在全世界激起强有力的回声。自1998年这个运动发起以来，到2012年，《阴道独白》的演出，为各个国家的妇女组织募集到了价值捌仟伍佰万美金的款项，用于支持反对针对妇女暴力的运动，演出遍及全球六大洲一百四十多个国家的五百多个城市，有45种语言的表演。阴道独白的开场白表达了一个强烈的渴望：耻辱消失，暴力终止；因为阴道是真实的，是可以理解的；它与强大、智慧、敢于谈论阴道的女人相联系。

最后我想和大家一起看一段视频来结束这个演讲，这个视频记录的是V日运动第十五周年（1998-2013）的主题活动：十亿人站起来。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就来自81个国家的数据作出的的报告：每三个女性中就有一位在她一生中被殴打或强奸，那么全世界三十多亿妇女里，这种遭遇的人口规模将超过十亿。V日运动的创始人伊娃·恩斯勒发起十亿人站起来，在2013年2月14日，即v日运动的15周年之际，十亿妇女和支持她们的人一起站起来，举行一场全球范围的游行示威，走上街头，炫舞快闪，以巨大的合鸣唤起公众意识，拒绝接受针对妇女和女孩的暴力。
 
在这一天，有207个国家的女人和支持者们站出来舞蹈，人们唱着同一首歌，歌曲题名：砸碎锁链。我翻译了歌词，大意如下：
 
播放视频来源：
http://www.onebillionrising.org/about/campaign/

“Break the Chain“ 砸碎锁链
Lyrics by Tena Clark
Music by Tena Clark/Tim Heintz
BREAK THE CHAIN
Intro-
I raise my arms to the sky 我向天空伸展手臂
On my knees I pray 我跪下祈祷
I’m not afraid anymore 我再也没有恐惧
I will walk through that door 我要穿过那道门
Walk, dance, rise 走出来 跳起来 站起来
Walk, dance, rise 走出来 跳起来 站起来
I can see a world where we all live 我能看见我们共同生活的世界
Safe and free from all oppression 安全、自由，没有压迫
No more rape or incest, or abuse 再没有强奸、乱伦或者虐待
Women are not a possession 女人不是被占有物
You’ve never owned me, 你不是我的主人
don’t even know me 你甚至不认识我
I’m not invisible,我不是隐形人
I’m simply wonderful 我有怒放的生命
I feel my heart for the first time racing 我头一次感觉到 心灵在奔跑
I feel alive, 我活着 生机勃勃
I feel so amazing 我感觉精彩无比
I dance cause I love 我跳舞因为我爱
Dance cause I dream 我跳舞因为我有梦想
Dance cause I’ve had enough我跳舞因为我已经受够了
Dance to stop the screams 跳舞制止嚎叫
Dance to break the rules跳舞不守规矩
Dance to stop the pain跳舞止住伤痛
Dance to turn it upside down跳舞颠倒乾坤
Its time to break the chain, oh yeah挣脱锁链 就在此刻
Break the Chain挣脱锁链
Dance, rise 跳舞 站起来
Dance, rise 跳舞 站起来
In the middle of this madness,炫舞如狂
we will stand 我们站起来
I know there is a better world 我知道 世界更美好
Take your sisters & your brothers by the hand 姐妹们兄弟们我们携起手
Reach out to every woman & girl 携手每个女人每个女孩
This is my body, my body’s holy 这是我的身体，我神圣的身体
No more excuses, no more abuses 没有借口 禁止侵害 
We are mothers, we are teachers, 我们是母亲，我们是教师
We are beautiful, beautiful creatures 我们是美好无比的生灵
I dance cause I love 我跳因为我爱
Dance cause I dream  跳舞因为我梦想
Dance cause I’ve had enough 跳舞因为我受够了
Dance to stop the screams 跳舞制止嚎叫
Dance to break the rules 跳舞不守规矩
Dance to stop the pain 跳舞止住伤痛
Dance to turn it upside down 跳舞颠倒乾坤
It’s time to break the chain, oh yeah 挣脱锁链 就在此刻
Break the Chain, oh yeah 挣脱锁链
Break the Chain 挣脱锁链
Dance Break Inst.
Dance, rise 跳舞 跳起来
Dance, rise 跳舞 跳起来
Sister won’t you help me, 姐妹们你不帮我吗
sister won’t you rise x4 姐妹们你还不站起来
Dance, rise 跳舞 跳起来
Dance, rise 跳舞 跳起来
Sister won’t you help me, sister won’t you rise x4
姐妹们你不帮我吗
姐妹们你还不站起来
This is my body, my body’s holy 这是我的身体 我神圣的身体
No more excuses, no more abuses 不再有借口，不再有虐待
We are mothers, we are teachers,我们是母亲，我们是教师
We are beautiful, beautiful creatures 我们多美好，美好的生灵
I dance cause I love我跳因为我在爱
Dance cause I dream我跳因为我追梦
Dance cause I’ve had enough我跳因为我受够了
Dance to stop the screams跳舞制止嚎叫
Dance to break the rules跳舞不守规矩
Dance to stop the pain跳舞止住伤痛
Dance to turn it upside down跳舞颠倒乾坤
Its time to break the chain, oh yeah时间到了 挣脱锁链
Break the Chain, oh yeah挣脱锁链
Break the Chain挣脱锁链